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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季禪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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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  季禪子

尤小五心裏一咯噔。

幽幽,哪個幽幽?

不會是他想的那個幽幽吧?

尤小五連忙腳蹬著凳子,使勁抻直身子,往下看那女修,她鬢發低垂,斜插著碧玉雪柳釵,脖間戴著一條黛熏鈺彤鏈,削肩細腰,身穿一襲煙青長裙,長裙曳地,袖口處花紋夾雜著,稀薄的絲線中夜櫻郁郁而綻。

腳踏一雙青色絲履,她挽過秀發,輕輕擡起頭,眼神疑惑,陽光吻過她的臉頰,清純可人。

尤小五張開嘴,卻不知如何開口。

這時,身後傳來大師姐的聲音。

“我祖師爺?哪呢?”

四座雕像走完了景明坊的街道,尤小五眼底閃過一絲慌亂,擋在大師姐面前,四肢擺動,腦子裏一團漿糊,理不清思緒。

和光眉頭微挑,覷了他一眼,這孩子,傻了?難道是我下手太重了?

她擠開尤小五,看向窗外,沒看到她祖師爺,卻看到了她等待已久的獵物。

柳幽幽。

尤小五靠在一旁,瞳孔睜大,他拿起一只七返膏,嚼吧嚼吧,不知如何往下咽。他想開口解釋異常的舉動,聽到大師姐飽含深意地說到。

“我家的祖師爺可不是柳幽幽。”

尤小五咕隆一口咽下七返膏,抵住嘴裏的膩味,想要開口解釋,花車雕像走過了,不小心打到了柳幽幽。

但是大師姐沒給他說話的機會,“尤小五,睜大你的眼睛,仔細瞧瞧。”

大師姐的話裏包含著經文的清風之效,蕩開了室內的靈氣波瀾,尤小五心裏一怔楞,蜷著手指,手足無措。

他知道這句話不止表面的意思,可是他有點看不清,隱藏在這層意思下面的,是想警告他什麽。他低下腦袋,沒精打采。

“我…”

門被敲響了。

“道友,你的支桿掉了。”

和光拍掌稱快,“誰家道友打這屋檐下過,打得正好。”

尤小五低著頭,木門推開,一雙穿著青色絲履的腳視野,鞋面上繡著大片大片的蓮,蓮步輕移,曼妙至極。

他的眼神隨著朵朵的櫻花,漸漸往上,微微凸起的酥/胸,嬌唇如血,目如秋水。

他張開嘴,剛想回話,一只冰冷的手撫上自己的頭頂,冷冷的觸感沿著發絲,直擊天靈穴,凍得他一哆嗦。

“尤小五,你瞧好了嗎?”

這句話如警示鐘言,如每年八月敲響的金剛鐘,振聾發聵,響遏行雲。

尤小五渾身一機靈,後背瞬間濕透,整個人、整個腦子像被人從水裏撈出來一樣,眼裏的世界像隔了一層水幕,現在水幕向後褪去,顏色鮮活起來,恢覆了世界本來的樣子。

他定定地打量柳幽幽,鬢發被他打歪,斜得像山下那顆歪脖子樹,彎著得細眉像他小時候寫過的王八字,冷白的膚色,猩紅的嘴唇,活像是剛生吞了一個人。

她血唇輕啟,露出猙獰的虎牙,“道友,你沒事吧。”

尤小五摸了摸後腦勺,悶悶地疼,好像宿夢剛醒,他怔怔地開口道:“大師姐,我看清了。”

和光摸摸他的頭發,“乖。”

她瞇起眼睛,看向柳幽幽。

容貌出眾,卻也達不到勾魂的程度。

難不成他們喜歡的是她的內在?

一見柳幽幽,和光就不太喜歡,她覺得吧,說好聽點,這女人沒禮貌,說難聽點,這女人沒眼見力。

進門到現在,柳幽幽連個眼神都沒給過自己。

可是,在場修為最高的就是她。

這女人無視自己,不是欲擒故縱,就是真沒腦子。

拿修為壓人那一套早就老掉牙了,和光也不喜歡,不然她也不會和莫長庚混得開。

但是,依靠修為的高低決定前輩和後輩,這個潛規則是亙古至今的。

不論修為,單論她和尤小五的師姐弟關系,柳幽幽連個點頭示意的意思都沒有,她和尤小五都穿著萬佛宗的弟子服。

打個比方,拜訪朋友家,見到了朋友一家人,第一個問候的難道不是對方長輩嗎?哪有放著長輩不理,只和朋友打招呼的道理。再怎麽說,也該問聲好吧。

和光拜訪大衍宗時,刻意跳過了柳幽幽的師父,只奔任務堂,沒見到可以當不知道。但元濟出現的時候,她笑吟吟地問候了。

現在,和光頗有興趣地打量著柳幽幽,真是…

太有意思了。

禮數周到地關懷尤小五,對自己視而不見。

她到底是有禮節呢?還是沒禮節呢?

尤小五尷尬地和柳幽幽聊天,好幾次他向她使眼神,示意她停下,他旁邊還站著一尊兇神惡煞。可是她像是沒看見一樣,還調笑他眼神是不是害羞了。

害羞個鬼。

使眼神都快使到抽筋了。

直到大師姐不耐煩地掏出念珠,尤小五慌忙打斷談話,把大師姐推到跟前,讓她去應付柳幽幽。

“這是我師姐,嗔怒禪的和光。”

尤小五在嗔怒禪三個字上加了重音。

和光的眼神沒從柳幽幽身上移開過,她對這個人是真的好奇。談話被尤小五打斷後,柳幽幽的眼神裏劃過一絲怔楞,倏地又消失了,不仔細看的話看不到。

臉頰上掛著笑,眼角微微瞇著,她的嘴角向下撇了幾度。

她的眼神從尤小五移到自己,這個過程仿佛是慢動作一般,從頭到尾透露著我不樂意,一點也不掩飾。可是,就在和光與她雙眼對視的那一刻,她的臉上又重新泛起了熱絡。

這個轉變,和光看不懂,她到底是樂意,還是不樂意。

柳幽幽莞爾一笑,“師姐好,我叫柳幽幽,家師是大衍宗的元濟真君。”

和光的眉尖細微地動了動,臉上綻開笑容,接過了話茬,“原來師妹就是元濟前輩的高徒。”心裏卻在琢磨,這句師姐是在拉關系呢,還是在拉關系,可她們之間有什麽關系好拉的。

不過,師妹好啊,這個輩分妙啊,坑還是她自己挖的。

和光的手背在身後,轉起了念珠,“師妹,我派的季禪子可是同你一起,我有話向他傳達。”

柳幽幽的彎眉向下撇,作出一番無可奈何之態,語氣中包含著對季禪子的了解,“大堂有一個臺子,子野他非要上臺奏一曲,我勸了,也沒用。”

季禪子,俗名叫季子野。

和光歪歪頭,啥?你說了個啥?我咋沒聽懂。

她掀開門簾,正好聽到說書人鏗鏘有力的話語。

“說時遲那時快,一只兇手猛地撲向季禪子,柳幽幽袖手一拂,揮開它救下季禪子。季禪子擡起頭,血霧迷蒙間,一個女修翩翩而來,裙擺飄動。明眸皓齒,沈魚落雁,宛若天仙下凡。忘情絕欲的季禪子捂住怦怦跳的胸膛,他知道,自己動心了。”

琴音淙淙,餘音裊裊。

柳幽幽臉一紅,退回包間。

尤小五從和光身後探出腦袋,指著說書人身後的琴師,開口道:“他就是季禪子。”

琴師盤腿坐在地上,膝間橫著一副古琴,修長的手指撫在琴弦上。他閉著眸子,微微側耳聆聽琴音,一對劍眉向兩鬢倔強地高挑著。

他穿著一身凡人的粗布麻衣,腰背挺直,領口大開,露出結實的胸膛和小腹。

只見說書人接著昨日的話題,朗聲說道:“問世間情為何物,直教人生死相許。大家都知道,季禪子是忘情禪的禪子。忘情禪修的是什麽?修的是了卻凡塵,斷情絕欲,證道飛升。”

“可就是這冷面冷心的季禪子,愛上了柳幽幽,為了她拋棄大道,重回人間。這是何等的愛情?天上地下,絕無僅有。在天願作比翼鳥,在地願為連理枝。天長地久有時盡,此恨綿綿無絕期。”

琴音瀟瀟,錚錚鏗鏗。

和光啪的一聲關上門。

艹,太尷尬了,好想找個地洞鉆進去。

和光拍拍發紅發燙的臉頰,外人都聽不下去了,季禪子怎麽彈琴彈得一棒子勁,他丫的不害臊嗎?

尤小五紅的冒煙,倒茶的手不住得打抖。

和光深吸一口氣,又拉開門。

“淺酒人前共,軟玉燈邊擁,回眸入抱總含情。痛痛痛,輕把郎推,漸聞聲顫,微驚紅湧。試與更番縱,全沒些兒縫,這回風味忒顛犯,動動動,臂兒相兜,唇兒相湊,舌兒相弄。”

琴音漸轉低緩,纏綿繾綣,靡音段段。

淦。

和光抹了抹鼻子,太刺激了。在青樓聽淫詩艷曲還不覺得什麽,當事人都在的情況下,刺激上頭了。

不行,她聽不下去了。

他/媽的不是忘情禪嗎?

瞧這樣子,不像忘情禪,和歡喜禪有得一比。

和光倒了杯茶,“你確定底下那個彈小曲兒的是季禪子?”

忘情禪不都是冷心冷肺的嗎?垂眸斂目,嘴角下瞥,和一個模子裏造出來一樣,只有造的好和造廢了的區別,啥時候出了這麽一個奇行種?

尤小五幹巴巴地回道:“唔,季禪子修的是古早派的忘情禪,走放蕩隱士的路線。”

和光:隱士不隱士說不好,放蕩是真放蕩。

萬佛宗重在修心,每座禪有每座禪的特點,比如說嗔怒禪容易發飆,歡喜禪顛鸞倒鳳,饕餮禪停不住嘴。每座禪的弟子想精進修行,會不自覺地琢磨禪主的特點,盡量往禪主的方向靠。

別的禪還好說,往忘情禪的禪主身上靠,只能靠出一個樣子了。

“張禪主走的是冷心冷肺的路線,就是,季禪子和他不一樣。”

這時,門外傳來一句激昂的話語。

“道友,快出來看啊!大老婆和三老婆打起來了!下不下註?壓季禪子還是壓蕭玉成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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